苏倾柔走后，苏倾洛靠在床头闭目养神，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锦被上的暗纹。
方才苏倾柔指尖那一下用力的掐捏，与其说是挑衅，不如说是试探——试探她是不是真的还和从前一样好拿捏。
春摇端着热水进来时，见自家小姐正对着帐顶发呆，眼神空茫得又像蒙了层雾，倒比从前更添了几分怯懦。
她心里咯噔一下，难不成小姐落水后，连性情都变得更痴傻了些？
“小姐，热水来了。”
春摇轻声道，将铜盆搁在架上，绞了帕子递过去。
苏倾洛缓缓抬眼，接过帕子的手微微发颤，擦脸的动作也透着股病后的迟钝。
“春摇，”她声音依旧沙哑，带着点茫然，“我方才……是不是惹二妹妹不高兴了？”
林墨初来乍到成为苏倾洛，也不知身边人的可信度，索性试探一番。
春桃愣了愣，想起方才二小姐离去时那僵硬的笑容，迟疑道：“小姐只是身子不适，二小姐不会怪罪的。”
“可她眼神好凶。”
苏倾洛垂下眼睑，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，语气里带着孩童般的惶恐。
“我是不是不该不喝那燕窝？
听说……那东西很贵的。”
春摇看着她这副样子，倒比先前那锐利沉静的模样更让人心疼，忙安慰道：“小姐别多想，您身子要紧，二小姐不会放在心上的。”
苏倾洛没再说话，只是低头用帕子反复擦拭着手背，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，与往日那个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嫡女重合在一起。
春摇暗自松了口气，或许是自己看错了，小姐只是大病初醒，一时有些反常罢了。
她却不知，苏倾洛垂着的眼帘后，那双眸子清明得很。
既然苏倾柔和柳姨娘都觉得她是块任人揉捏的软柿子，那她不妨就借着这副壳子，看看这些人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。
接下来的几日，苏倾洛彻底扮演起了“大病后痴傻怯懦”的角色。
柳姨娘派人送来的汤药，她总是皱着眉喝下去，喝完后便捂着胸口咳嗽半天，脸色白得像纸；苏倾柔每日过来“探望”，嘘寒问暖，她也只是怯生生地应着，眼神躲闪，连首视对方都不敢，一副痴傻的模样这日午后，苏倾柔又带着一碟精致的杏仁酥来看她。
“姐姐今日气色好多了。”
苏倾柔笑意盈盈地将点心碟子推到她面前，“这是厨房新做的杏仁酥，加了些润肺的药材，姐姐尝尝？”
苏倾洛抬眼，怯怯地看了她一眼，又飞快低下头：“谢谢二妹妹。”
她拿起一块杏仁酥，假装道谢，实则是掩耳盗铃快速带过鼻尖，确认无毒后大口大口地吃着，但看向苏倾柔的眼神像只受惊的兔子。
苏倾柔看着她这副模样，眼底掠过一丝轻蔑。
果然还是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，落水一场，不仅没长记性，反倒更蠢笨了。
她端起茶盏，掩去唇角的笑意，状似无意地提起：“对了姐姐，听闻太子殿下近日会来苏州巡查。
父亲己经让人收拾好了别院，到时候殿下说不定会来府里坐坐呢。”
苏倾洛捏着杏仁酥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，抬眼时依旧是那副茫然的样子：“太子殿下？”
“是啊。”
苏倾柔笑得越发温柔，语气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诱导，“姐姐忘了？
您可是陛下钦点的太子妃人选呢。
殿下这次过来，说不定就是特意来看姐姐的。”
原主确实与太子有婚约，只是这太子赵珩名声极差！
在京中流连花丛，暴虐成性，原主对这门婚事向来十分抵触。
苏倾洛接收了原主的记忆，自然也知道这位未来夫婿的“丰功伟绩”。
“我……我不想见他。”
苏倾洛低下头，声音细若蚊蚋，带着明显的恐惧。
“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。”
苏倾柔立刻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，握住她的手：“太子殿下身份尊贵，能得殿下青睐是多大的福气。
姐姐若是惹得殿下不快，不仅是姐姐的不是，连咱们苏家都会受牵连的。”
她的手指带着微凉的体温，轻轻拍了拍苏倾洛的手背，看似安抚，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：“再说了，殿下生得俊朗不凡，对女子又温柔体贴，姐姐见了定会喜欢的，但若是姐姐不喜欢，妹妹可以代劳陪太子殿下！”
苏倾洛心中冷笑。
温柔体贴？
怕是对所有女子都“温柔体贴”吧。
代劳陪？
你这算盘快崩我脸上了吧……不过既然你喜欢，那就成全你！
她面上却露出更加惶恐的神色，抽回手捂着脸，肩膀微微颤抖：“我……我还是怕……别怕，有妹妹在呢。”
苏倾柔拍着胸脯保证，眼底却闪过一丝算计，“到时候妹妹定会陪在姐姐身边，帮姐姐好好招待殿下的。”
她要的，就是这个机会。
苏倾洛怯懦无能还丑，根本配不上太子妃之位。
只要她能在太子面前展现出自己的“温柔贤淑”，再衬得苏倾洛越发不堪，说不定就能让太子改变心意。
太子妃之位，乃至未来的皇后之位，本该是属于她苏倾柔的！
几日后，太子赵珩果然驾临苏州。
苏宏远虽还在京城，但苏家作为本地望族，自然要出面接待。
柳姨娘忙前忙后地打点，将苏府上下布置得焕然一新，苏倾柔更是日日对着镜子练习笑容，恨不得立刻飞到太子面前。
太子抵达苏州的第三日，便依着礼节，派人送来帖子，说要次日过府拜访。
消息传到苏倾洛院里时，她正在窗前摆弄一盆半死不活的兰草。
听到春桃禀报，她手一抖，洒水壶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。
“小姐，您怎么了？”
春摇连忙上前。
“他……他真的要来？”
真麻烦……苏倾洛假装声音发颤，双手紧紧抓着窗棂，指节泛白，“我不想见他，春摇，我能不能躲起来？”
“小姐说什么胡话呢。”
春摇急道，“太子殿下是贵客，您是嫡长女，怎么能躲呢？”
苏倾洛眼圈一红，泪珠在眼眶里打转，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，倒真像个怕见生人的小姑娘。
这副模样落在悄悄来看动静的苏倾柔眼里，让她越发得意。
看来这苏倾洛是真的上不了台面，等明日太子来了，定要让她好好出个丑。
次日巳时，太子赵珩的仪仗终于抵达苏府。
赵珩身着明黄色锦袍，腰束玉带，生得确实一副好皮囊。
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放浪的轻佻，看人时眼神总带着几分审视和玩味。
柳姨娘带着苏倾柔和苏倾洛上前拜见，苏倾洛垂着头，微微屈膝，动作标准却透着股僵硬。
“这位便是苏大小姐？”
赵珩的目光落在苏倾洛身上，带着几分探究，肤黄且糙，看着哪里有娇生惯养的嫡大小姐模样？
他早听说苏家嫡长女体弱怯懦且呆傻，人还丑，今日一见，果然名不虚传，瞧着就像阵风能吹倒的样子。
苏倾洛身子一颤，头垂得更低，连声道：“臣女……参见殿下。”
“姐姐近日落水刚好，身子还虚，怕是吓到殿下了。”
苏倾柔立刻上前一步，柔声细语地解释，同时不着痕迹地挡在苏倾洛身前，“殿下一路辛苦，快请前厅奉茶。”
她抬眼看向赵珩时，眼波流转，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和仰慕，脸颊微红，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。
赵珩见她容貌娇俏，肤如凝脂，举止得体，比起一旁那个畏畏缩缩的苏倾洛，确实更合心意。
不由勾了勾唇角：“有劳二小姐了。”
苏倾柔脸上笑容更甜，引着赵珩往前厅走去，一路上嘘寒问暖，将苏州的风土人情说得头头是道。
偶尔还说些俏皮话，逗得赵珩频频发笑。
苏倾洛跟在后面，始终低着头，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。
只有紧握的指尖泄露了她的情绪——当然，在外人看来，那只是怯懦单纯的紧张。
到了前厅，分主宾坐下，柳姨娘让人奉上香茗点心。
赵珩啜了口茶，目光扫过在座的人，最终还是落在了苏倾洛身上。
“苏大小姐身子好些了？”
他漫不经心地问道，语气听不出喜怒。
苏倾洛像是被点名的学生，猛地将手中的点心塞嘴里抬起头，又慌忙低下头：“谢……谢殿下关心，己……己好多了。”
她这副笨拙又痴傻的样子，让赵珩身边的侍从都忍不住低笑出声。
赵珩也觉得有些无趣，转开目光，继续与苏倾柔闲聊。
苏倾柔见状，心中暗喜，越发卖力地表现。
她说起自己近日为了照顾姐姐如何辛苦，说起姐姐落水后如何脆弱可怜。
言语间满是姐妹情深，眼底却时不时瞟向赵珩，观察他的反应。
“二小姐倒是个心善的。”
赵珩果然露出赞赏的神色，“苏大小姐有你这样的妹妹，也是福气。”
“能照顾姐姐，是臣女的本分。”
苏倾柔低下头，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，“只是姐姐她……性子太过柔弱，以后若是真的入了东宫，怕是……怕是难以侍奉殿下左右。”
这话看似是替苏倾洛担忧，实则是在暗示苏倾洛不堪大任。
柳姨娘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，却又不敢插嘴。
苏倾洛依旧低着头，没人看见她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，“真是够绿茶婊的！”
赵珩挑了挑眉，没接话，只是端起茶盏，目光在苏倾柔娇俏的侧脸上转了一圈，眼底闪过一丝玩味。
这苏家二小姐，倒是比嫡长女有趣多了。
午间设宴，苏倾洛借口身体不适，没坐多久便告退了。
她一走，苏倾柔更是没了顾忌，频频向赵珩敬酒，眼神大胆又带着几分羞怯，两人之间的气氛越发暧昧。
宴席散后，赵珩在苏府花园里散步，苏倾柔“恰好”也出来透气，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僻静处。
“殿下，这里的荷花开得真好，就像京城御花园里的一样。”
苏倾柔站在赵珩身侧，声音软糯，“只是臣女觉得，还是不如殿下您……耀眼。”
赵珩转过身，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水光潋滟的眸子，心中一动，伸手抬起她的下巴：“哦？
二小姐倒是会说话。”
苏倾柔故作惊慌地低下头，却没有推开他的手，反而微微踮起脚尖，气息拂过他的耳畔：“臣女说的是实话……臣女初见殿下，便觉得……心怦怦首跳。”
赵珩低笑一声，手指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：“是吗？
那你可比你姐姐大胆多了。”
“臣女……臣女只是情难自禁。”
苏倾柔抬起眼，泪水汪汪地看着他，“殿下，臣女知道自己身份低微，不该有此妄念，只是……只是控制不住……”她这副又纯又欲的样子，最是勾人。
赵珩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，此刻被她撩拨得心头火起，一把将她揽入怀中：“傻丫头，有什么妄念不敢有的？
只要本太子喜欢，就算是把你纳入东宫，又有何难？”
苏倾柔靠在他怀里，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，眼中却闪过一丝阴狠。
苏倾洛，你等着，你的太子妃之位，很快就是我的了！
等我成了太子妃，第一个就除掉你这个废物！
而此刻，回到院里的苏倾洛，正听着春摇的汇报。
“……二小姐跟着太子殿下去了西边的暖阁，到现在还没出来呢。”
春摇压低声音，脸上满是焦急，“小姐，二小姐她……她怎么能这样？”
苏倾洛端着茶杯，指尖轻轻敲击着杯沿，眼神平静无波。
“急什么。”
她淡淡道，“这对狗男女，好戏才刚刚开始。”
苏倾柔想借太子上位？
想除掉她？
那就让她先得意几天。
等她把爪子伸得再长些，再一并剁掉。
至于那位渣男太子……既然他这么喜欢苏倾柔这朵“解语花”，那她不介意，送他们一份大礼。
窗外的阳光正好，苏倾洛抿了口茶，茶味清苦，却让她的头脑更加清醒。
看来这苏家大宅，很快就要热闹起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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