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国十三年，奉天城外的风沙裹着雪粒子，砸在沈知意脸上时，她正被两个穿灰布军装的兵按在马背上。
马蹄踏过结冰的土路，身后是齐家药铺燃起的火光，耳边是兵痞粗嘎的笑：“大帅要的是苏家小姐，不过这丫头看着更俊，先带回去凑数！”
沈知意咬碎了牙。
她本是来奉天给舅舅送药材的，哪想撞上北地军阀陆峥年抢亲。
这陆峥年是出了名的活阎王，上个月刚血洗了抗税的镇子，如今要娶苏家小姐，竟是首接派兵去绑。
马车颠簸着进了帅府，红绸从大门一路铺到正厅，却没半点喜气。
沈知意被推搡着跪下，抬头就撞进一双沉如寒潭的眼。
男人穿着玄色军阀制服，肩章上的金星闪得人睁不开眼，指节分明的手正把玩着一把左轮手枪，语气冷得像冰：“苏家的？”
“我姓沈。”
沈知意梗着脖子，“你们绑错人了。”
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。
旁边的副官冷汗都下来了，刚要开口，陆峥年却突然笑了，那笑没到眼底，只抬手捏住她的下巴：“绑错了？
那正好，本帅看你这眼神，比苏家那朵娇花有意思。”
他拇指摩挲着她下巴上的冻疮，力道重得像要捏碎骨头：“从今天起，你就是陆太太。
要是敢跑，我就把你舅舅的药铺，连同你那点药材，全烧了喂狗。”
沈知意的心沉到了底。
她知道陆峥年说到做到，可让她跟这杀人如麻的军阀过一辈子，比死还难受。
夜里，她躺在铺满红缎的床上，听着院外哨兵的脚步声，悄悄摸出藏在袖口的火折子——那是她从药铺带出来的，本是用来防潮，如今倒成了救命的东西。
帅府西边就是军营的军火库，白天她被押进来时瞥过一眼，只守着两个兵。
沈知意攥紧火折子，一个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：她炸了军火库，陆峥年必定大乱，到时候她就能趁机跑出去。
后半夜，她借着上茅房的由头，绕开巡逻的哨兵。
雪还在下，掩盖了她的脚印，军火库的铁门虚掩着，里面堆着一箱箱的炸药，空气里满是硫磺味。
沈知意手都在抖，刚把火折子凑到引线边，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喝：“你在干什么？”
她猛地回头，就见陆峥年穿着常服，手里还提着一盏马灯，灯光照在他脸上，一半在明一半在暗。
沈知意慌了，抬手就要把火折子扔过去，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。
“胆子不小。”
陆峥年的手指冰凉，捏着她的手腕往怀里带，“刚进门就想炸了本帅的军火库？
沈知意，你就这么想跑？”
他的呼吸喷在她耳边，带着淡淡的烟草味。
沈知意挣扎着，却被他箍得更紧：“放开我！
陆峥年，你这个土匪！”
“土匪？”
陆峥年低笑，另一只手夺过她的火折子，吹灭了火，“比起那些喝百姓血的政客，本帅这土匪，至少护着北地的百姓不挨饿。
倒是你，”他低头看着她，“一个药铺丫头，哪来的胆子敢炸军火库？”
沈知意别过脸，不说话。
她想起舅舅说过，陆峥年虽然狠，但在北地减税免租，还修了铁路，比南边那些只会争权夺利的军阀强些。
可一想到齐家药铺的火光，她就恨得牙痒痒。
陆峥年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，抬手擦掉她脸上的雪水：“齐家药铺的火，不是我放的。
是底下人见财起意，我己经把人毙了。”
他顿了顿，语气软了些，“你要是想报仇，不用炸军火库，首接找我就行。”
沈知意愣住了。
她看着陆峥年的眼睛，那双眼里没有嘲讽，只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。
就在这时，远处传来一阵枪响，副官慌慌张张地跑过来：“大帅！
南边的兵打过来了，在城外十里地！”
陆峥年脸色一沉，松开沈知意，把火折子塞回她手里：“你先回房，不准乱跑。”
说完，他转身就走，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雪里。
沈知意站在原地，手里攥着冰凉的火折子，心里乱糟糟的。
她不知道陆峥年说的是真是假，可那声枪响提醒她，这里是乱世，跑出去也未必能活。
她看着军火库的铁门，又看了看帅府的方向，最终还是转身回了房。
只是她没看到，在她转身的瞬间，陆峥年在不远处的拐角，看着她的背影，眼底闪过一丝笑意。
副官凑过来：“大帅，真不把夫人关起来？”
“关得住吗？”
陆峥年收回目光，“这丫头的骨头硬，得慢慢来。”
他顿了顿，又道，“让人看好军火库，别真让她炸了。”
副官应了声，心里却犯嘀咕：大帅这是看上这丫头了？
要知道，以前那些送上门的小姐，大帅连正眼都不瞧。
沈知意回到房里，翻来覆去睡不着。
她想起白天陆峥年捏她下巴时的力道，想起他说“护着北地百姓不挨饿”时的语气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挠着。
天快亮时，她终于下定了决心：她不跑了，她要留在帅府，看看这陆峥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。
要是他真如传闻中那般残暴，她再炸军火库也不迟。
可她没料到，这一留，竟留得让整个北地都知道，陆大帅的夫人，是个敢在军营里炸军火库的狠角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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