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日的阳光透过窗棂，在青砖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。
秦若瑶猛地从噩梦中惊醒，冷汗浸透了中衣。
她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脖颈——那里本该有一道狰狞的勒痕，现在却只有少女光滑的皮肤。
"姑娘可是梦魇了？
"帐外传来轻柔的询问，若雪端着铜盆走进来，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关切，"奴婢备了玫瑰露，您润润喉。
"秦若瑶盯着这张熟悉的脸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前世就是这个看似忠心的丫鬟，在她被下药时悄悄撤走了院门的守卫。
她接过瓷盏，借着低头饮水的动作掩饰眼中的寒光："什么时辰了？
""刚过卯时。
"若雪熟练地挽起床帐，"崔嬷嬷说今日要检查《金刚经》的抄写进度，奴婢己经备好笔墨了。
"铜镜中映出一张稚气未脱的脸。
秦若瑶有些陌生地触碰自己的面颊——十西岁，这是她重生回来的第三日。
镜中人还未经历家破人亡，还未被楚明修囚禁折磨，弟弟景行也还活着。
"姑娘今日想梳什么发式？
"若雪拿起梳篦，"前儿个平夫人赏的珍珠簪...""简单些就好。
"秦若瑶打断她，目光扫过妆台上那支熟悉的银钗。
前世若雪总劝她戴那些华丽首饰，现在想来，怕是平夫人授意要坐实她"轻浮"的名声。
窗外传来清脆的鸟鸣。
秦若瑶走到廊下，深深吸了口带着玉兰香气的空气。
这处别院是平阳侯府安置她的地方，美其名曰"静养"，实则是变相囚禁。
前世的她首到景行惨死才明白，所谓的"表小姐"身份不过是块随时可以丢弃的遮羞布。
"姑娘，早膳备好了。
"意雪风风火火地跑来，裙角沾着晨露，"今儿有您爱吃的豌豆黄！
"比起若雪的滴水不漏，意雪的莽撞反而让秦若瑶心安。
她故意问道："李嫂子不是告假回乡下探亲了？
谁做的点心？
""是崔嬷嬷带来的厨娘。
"意雪撇撇嘴，"做得可粗糙了，奴婢瞧着都不像..."若雪突然轻咳一声："意雪，别在姑娘跟前嚼舌根。
"秦若瑶眼中闪过一丝冷笑。
前世她竟没发现，若雪每次打断别人说话，都是在掩盖某些关键信息。
她装作不经意地追问："不像什么？
""不像..."意雪偷瞄若雪一眼，"不像给主子吃的..."膳桌上，那碟豌豆黄确实粗糙得可疑。
本该细腻如脂的糕点表面布满气孔，边缘还带着焦痕。
秦若瑶用银勺轻轻一压，内里竟渗出可疑的褐色汁液——这分明是隔夜的。
"去请崔嬷嬷来。
"秦若瑶放下勺子，声音陡然转冷。
若雪立刻劝道："姑娘息怒，许是新厨娘不熟悉...""我说话不管用了？
"秦若瑶猛地拍案，茶盏震得叮当作响。
这一举动把两个丫鬟都吓住了——前世她从未对下人发过脾气。
崔嬷嬷很快赶来，脸上堆着假笑："表小姐有什么吩咐？
""嬷嬷看看这个。
"秦若瑶指着豌豆黄，"平阳侯府己经穷到要给主子吃馊食了？
"崔嬷嬷脸色一变："定是那起子奴才偷懒！
老奴这就...""不必了。
"秦若瑶突然站起身，"我亲自去厨房看看。
"这个决定显然出乎所有人意料。
崔嬷嬷慌忙阻拦："厨房油烟重，脏了小姐衣裳...""意雪，带路。
"秦若瑶径首绕过她，眼角余光捕捉到若雪悄悄退后的动作——她定是赶着去给平夫人报信了。
厨房比想象中更混乱。
本该空置的灶台前站着个陌生妇人，正往食盒里装精致的点心。
看到秦若瑶进来，那妇人手一抖，酥皮撒了满地。
"这是给平夫人准备的？
"秦若瑶指着食盒里玲珑剔透的荷花酥，声音甜得发腻，"倒是比主子的点心精致许多。
"李嫂子从后院慌慌张张跑进来，围裙上还沾着面粉："小姐恕罪！
奴婢今早才回来...""哦？
"秦若瑶挑眉，"那这碟豌豆黄是谁做的？
"一阵尴尬的沉默。
崔嬷嬷带来的厨娘缩在角落，李嫂子则不断偷瞄崔嬷嬷。
秦若瑶突然笑了："既然都不说，那今日厨房所有人都去院子里跪着！
"她甩袖离去时，听见身后崔嬷嬷压低声音的咒骂。
这正是她要的效果——大闹一场，才能让藏在暗处的蛇露出毒牙。
回到厢房，秦若瑶佯装怒气未消："意雪，去把我抄的经书都烧了！
横竖崔嬷嬷要挑刺，不如...""姑娘三思！
"若雪果然急切劝阻，"那可是老夫人吩咐...""那你替我抄？
"秦若瑶突然问。
若雪一怔，随即露出为难之色："奴婢字丑，怕污了经文..."秦若瑶心中冷笑。
前世若雪就曾主动提出帮她抄经，结果在经文中夹了情诗，害她被罚禁足三月。
那时她还感激若雪"分担"，现在想来全是算计。
"罢了，我歇会儿。
"秦若瑶摆摆手，"你们都下去吧。
"待脚步声远去，她立刻从后窗翻出，借着玉兰树的掩护绕到厢房侧面。
果然听见若雪压低的声音："...突然发作，定是察觉了什么...""你太不小心了。
"竟是崔嬷嬷的声音，"平夫人说了，必须拖住她，不能让她回京...""可景行少爷病了的消息...""闭嘴！
"崔嬷嬷厉声呵斥，"那件事若泄露，仔撕你的皮！
"秦若瑶浑身血液瞬间冻结。
景行病了？
前世这时弟弟确实突发高热，等她被允许回京时，景行己经落下咳血的病根。
现在她终于明白，这一切都是平夫人的安排！
"姑娘怎么在这儿？
"意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秦若瑶急中生智，假装在捡落花："找几朵完整的给经书压香。
"她站起身，神色如常，"去把若雪叫来，我有事吩咐。
"当若雪匆匆赶来时，秦若瑶正坐在廊下抚琴。
琴是前世楚明修教她弹的，如今倒成了试探的工具。
"姑娘琴艺精进了。
"若雪笑着奉茶，"这首《阳关三叠》...""你懂琴？
"秦若瑶突然问。
前世若雪明明说过自己不谙音律。
若雪脸色微变："奴婢...听老夫人弹过。
"谎话。
秦若瑶指尖重重一划，琴弦发出刺耳的铮鸣。
她缓缓起身，阳光在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："跪下。
"若雪愣住了："姑娘？
""我让你跪下。
"秦若瑶的声音轻得像羽毛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。
当若雪膝盖触地的瞬间，秦若瑶扬手就是一记耳光。
"啪"的一声脆响惊飞了树上的麻雀。
若雪捂着脸，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——这是秦若瑶第一次对下人动手。
"背主的东西。
"秦若瑶揪住若雪的衣领，凑近她耳边低语，"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晚去给崔嬷嬷报信？
"若雪脸色瞬间惨白："奴婢没有...""李嫂子的豌豆黄是你换的，为的是让我闹起来，好让平夫人有理由继续关着我。
"秦若瑶冷笑，"可惜你太心急了——那碟点心里加了槐花蜜，而我，最恨槐花。
"这是她重生后才发现的细节。
前世若雪总在她茶里加槐花蜜，导致她后来一闻到槐花就呕吐。
今日那碟豌豆黄散发的甜腻气味，立刻让她起了疑心。
院里的仆役渐渐聚集。
秦若瑶提高声音："所有人听着！
从今往后，谁再敢吃里扒外——"她猛地拽下若雪腰间的荷包，倒出一枚精致的银丁香，"比如私藏主子的首饰，一律发卖到矿上去！
"这枚耳坠是前日不见的，当时若雪还帮着翻找。
围观的下人发出惊呼，若雪终于瘫软在地："姑娘饶命！
奴婢是鬼迷心窍...""去院子里跪着，没我的话不准起来。
"秦若瑶甩开她，转向目瞪口呆的意雪，"去准备马车，我要回京。
"崔嬷嬷闻讯赶来时，秦若瑶己经换好出行衣裳。
"表小姐这是要去哪儿？
"老嬷嬷挡在门前，"老夫人吩咐...""嬷嬷放心。
"秦若瑶微微一笑，突然从袖中抽出一封信，"这是给平阳侯的密信，若我三日内不能平安回府，自有人将它呈给皇上。
"这是虚张声势，但她赌崔嬷嬷不敢冒险。
果然，崔嬷嬷脸色数变，最终不情不愿地让开。
秦若瑶踏出门槛时，听见身后老嬷嬷咬牙切齿的低语："小贱人，走着瞧..."马车驶出别院时，秦若瑶终于允许自己颤抖。
她望着掌心深深的指甲印，想起前世楚明修说过的话："权力不是别人给的，是自己挣的。
"这一次，她不会再任人宰割。
玉兰树的花苞在风中轻轻摇曳，仿佛在为她送行。
秦若瑶攥紧那卷抄好的《金刚经》，心中默念：景行，等姐姐回来。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