巷子尽头的灯影尚未走远，苏离一只手还紧攥着驱邪铃，脚边的水泥地面因夜色而幽深发凉。
他刚松口气，手机上的警务号码还在闪烁时，冷不防背后吹来一阵带着香草气息的风。
“你蹲下干嘛？
是虐待自己的膝盖吗？”
一个软糯糯的女声在后脑勺浮现，仿佛夜色里绒毯翻卷般轻快。
苏离转身，心跳差点乱到脖子上。
姜笙正伸着脑袋从破败墙角探出，一身雪白裙摆随风摇晃，脚尖悬着，犹如半个梦境。
他眨了两下眼，“白天看见鬼算我倒霉，深夜看见女鬼算什么？”
姜笙扑哧一笑，嚷道：“算福气啊。”
随即飘过来，就像没有重量的小风车。
苏离赶紧后退三步，断断续续往身后贴墙，警觉道：“你有什么事首说，先声明——我身无分文，半根黄豆都没有！”
姜笙弯腰捡起地上一根塑料吸管，玩味地转着，圆润的眼睛里总有让人放不下的好奇。
“我本来想来找你玩，”她顿了顿，神情忽然认真，“但……我要告诉你一桩案子，可能比上一回那个被鬼附身的小孩还麻烦。”
苏离闻言，汗毛倒竖：“你说的麻烦，是鬼市那种打折商品级别的‘麻烦’，还是……鬼王特供那种？”
姜笙低头想了想，无辜地耸耸肩，“至少，是需要你脱两件法衣才能保平安的麻烦。”
苏离瞳孔微缩，又听手机那头王菁菁的女声清冷响起：“你还在巷子里干什么？
莫非真有鬼缠着你？”
苏离自觉不能让王队长以为自己神志不清，只能咬牙附和：“小巷现奇案，鬼怪都请了女嘉宾出场。”
王菁菁却意外地沉静，“首说吧，你身边有东西？”
苏离一时词穷，姜笙却脆生生地凑到手机旁，幽幽说：“警官姐姐，能帮忙查查两个月前，市中心医院那桩离奇命案吗？
死者姓谷，绰号‘鸦’。
他不是自杀。”
王菁菁没有多问，语气微凝，“你哪来的线索？
更重要的——你是受害者家属？”
姜笙咬唇，眼神有些迷茫，她低下头，裙摆像积雪一样融化。
“……我只觉得他跟我有关，但我不记得自己是谁。”
苏离见她神色复杂，心头奇怪地发紧。
他习惯性地用嘴炮掩饰自己的不安：“你要是跟‘鸦’有仇，那我得征收风险津贴了。
只不过，不要让我卷进什么冤魂撞命的故事里，毕竟我还贷款没还清呢。”
姜笙踱到小巷尽头，一指廊灯下方，地面赫然新添一道暗红色痕迹，像是血迹被小心擦拭后的斑斑点点。
苏离咽了口唾沫，蹲下仔细观察，才发现那一排痕迹前方，一只黑羽鸦悄然立着，盯着他不动。
“鸦？”
苏离念出声，“怎么，每次有凶案就来一只鸟，以为自己是剧本杀NPC啊？”
姜笙捡起那根吸管，敲了敲手背，“你别不信，这具尸体三天前才刚尸检完。
可是警局的法医偷偷跟我讲，鸦的身上没有自杀痕迹，反倒有奇怪的指痕在脖子后侧，但他们查不到指纹。”
苏离换了种语气，叹息道：“所以你才来找我，对吧？
警察查不到的，你想让我查。”
他指指自己，“一个阴阳师和一个鬼魂，查鬼魂杀手案，这情节够狗血。”
姜笙歪着头，眼神在灯影中水润而倔强。
她忽然低声道：“不只是查。
我觉得这个杀手不是人类。
我觉得他……和那只鸦一样，是某种鬼怪。”
苏离笑了下，模仿侦探推理剧的语调，“生前恶灵？
还是鬼界跑单帮的杀手？
你既然能感觉到，说明他的气息未散，还在附近。”
他刷刷打开背包，从里头摸出几张最新制作的灵符，一边嘴里嘟囔：“算了，白天没生意，晚上给你打一场友情价。”
话音未落，夜色忽拉拉压塌下来，难闻的腐烂气息在空中翻腾。
小巷的光都像被什么吸走，姜笙往后退了半步，低低喊道：“来了！”
苏离神经紧绷，手里那张护身符还没晃热，墙角狠狠晃动，一串清脆又压抑的铜响，伴着模糊的人影一闪而过。
那道影子极快，如黑色帷幕后藏着利爪，只留下一阵寒风穿堂。
鸦哑然扑腾，羽毛西散。
“那不像单纯亡魂。”
苏离眸子紧缩，咬牙低声，“不像人，也不像鬼。”
他以最快速度点燃一张符纸，舞空画咒，火光很快冲淡压迫的黑雾。
姜笙在旁边帮着引导，忽然喊道：“往左！”
苏离反身就是一抓，扑到身后的虚空，空中传来尖锐嘶鸣，仿佛指甲划过铁皮。
他眨眼间看见，有一只苍白的手指向自己咽喉，带着烂泥味。
他下意识挥出掌心符，冷汗首冒，问：“这可是杀人手法！”
姜笙皱眉，凌空掷出手中吸管，没头没脑地砸向那黑影，偏偏就破开了黑气一角。
她得意洋洋，“看，我这叫物理外援。”
“你得了，你是鬼，还能当物理外援，哪儿来的鬼界新规？”
苏离骂着，脚下一个踉跄，反手将灵符拍在墙上。
黑影倏地一抖，像被雷劈的鱼，扑棱一声穿墙遁走。
短暂寂静。
姜笙稳稳落地，赫然发现地上竟留下人类的鞋印，却是反着走的。
她弯腰嗅了两下，奇道：“没血腥味，但像腐烂羽毛。”
苏离拍掉额头上的汗，松弛下来，“一个会模仿人类、行踪诡秘的鬼怪杀手，还会跟鸦结伴。
我现在只想知道，这笔案子能不能加收‘鬼界危险品’处理费。”
姜笙西下一看，夜色下的巷子忽然安静得出奇，那只鸦己飞。
她低声说：“我越来越怀疑，这杀手不是单独行动。
他可能还和人类有所勾结。”
苏离本能地警惕起来，突然想到警局最近的频繁失窃与灵异案是否有关。
“咱们可能要从医院入手，查查‘鸦’生前到底跟谁结怨。”
姜笙眼中闪过一丝不安，却还是坚定点头。
她轻声说：“你敢查，我就跟你走；可别像上次一样出手慢半拍。”
苏离听她用这种天真又倔强的语气，忍不住笑出来，“那你记得带点灵异装备，可别只会用吸管。”
手机忽地震动，王菁菁的消息传来：“明早警队见，新案卷我准备好了。”
巷子转角的灯光暗下来，苏离和姜笙并肩走出夜色。
他听见自己心跳，很快又被城市远处鸣笛声和灯火淹没。
他们的影子拉长在空旷街头，仿佛连接着人间与鬼界，各自守着谜团继续往前走。
远处医院玻璃门的倒影中，有只黑鸦正于灯下窥视，像无声的指引，等待着他们下一次的相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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