客厅里那盏旧台灯的光，在满是浮尘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暗。
孙莲攥着围裙边角，第五次走到窗边往外望——鞋底蹭过地面的沙尘，留下两道浅痕。
李大壮推门进来时，就看见母亲站在窗前的背影，肩膀都绷着。
“妈，我回来了，爸还没回？”
李大壮放下书包，鼻尖立刻萦绕着沙尘特有的铁锈味，“外面红沙比下雾还大，路都看不太清。”
孙莲转过身，眼底藏着掩不住的慌：“打了三回电话都没人接，马大刚家办喜事，按理说早该散了……”话没说完，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，还带着重物拖拽的闷响。
母女俩同时抬头，就见门被推开，李长赋的身影裹着一身沙粒挤了进来——他肩上扛着两袋米面，手里还提着桶食用油，帆布外套上沾着不少灰，戴着自制的防风尘面罩，里面有很多哈气水珠和些许的沙尘。
“爸！”
李大壮赶紧上前接米面，指尖触到袋子时，还带着点室外的凉意。
孙莲语气里有埋怨，更多的是松了口气：“你可算回来了！
电话怎么不接？”
李长赋摘下面罩，喘了几次气，擦了擦脸，声音带着点沙哑：“红沙裹过来时，婚礼上好多人吸了沙尘吐得厉害，我帮马大刚安置人、等救护车，手机早被沙埋了。”
他指了指地上的米面油，“他家仓库没被沙堵，知道咱们家快断粮了，让我顺道带回来的——赶紧收起来，往后这东西不好找了。”
孙莲没再说话，转身去擦米面袋上的沙，指尖却慢了些——刚才悬着的心，总算随着丈夫的归来、手里沉甸甸的物资，悄悄落了地。
窗外的红沙还在刮，但客厅里这一点点烟火气，倒让末日的冷意淡了几分。
孙莲把米面袋往厨房拖时，指尖蹭到袋底的细沙，忍不住叹了口气——掀开米缸盖子，里面只剩浅浅一层米，够一家三口吃两顿。
李大壮拿着空油罐过来，看着父亲手里的油桶，小声说：“上次买的油早就见底了，这几天炒菜都不敢多放。”
李长赋靠在厨房门框上，刚擦过脸的手又无意识地攥紧，语气比刚才沉了些：“不止咱们家紧，马大刚家仓库里也没剩多少了。
今天婚礼上那事儿，也不像是普通吸了沙尘——有几个吐得厉害的，后来还发起烧，脸烧得通红，说话都没力气。”
“发烧？”
孙莲手里的米瓢顿了一下，抬头看向他，“不是说就是呛着了吗？”
“一开始我也以为是，”李长赋皱着眉摇头，眼底藏着点不确定的慌，“但救护车来的时候，有个战友都站不稳了，扶着车门首哆嗦，嘴里还念叨‘骨头疼’。
我和马大刚没敢多留，把人交出去就赶紧往回赶——红沙里指不定藏着啥东西，往后咱们尽量别出门，窗户也得用塑料布再封一层。”
李大壮攥着油罐的手紧了紧，想起刚才回家时，路边有户人家的门虚掩着，里面没开灯，心里有点发毛：“那……要是米吃完了怎么办？”
李长赋沉默了几秒，从口袋里摸出个皱巴巴的口罩，放在灶台上：“我明天早起点，去巷尾那家没关门的小卖部看看，说不定还能找点吃的。
你们在家别开门，听见外面有动静也别探头。”
窗外的红沙还在敲打着玻璃，厨房昏黄的灯光下，那袋刚带回的米面和半桶油，突然成了这末日里最踏实的依靠——只是李长赋刚才说的“骨头疼”，像根细刺，悄悄扎在了母女俩心里。
红沙刮到后半夜，势头没减反增，玻璃被打得“哐当”响，连屋角的旧衣柜都跟着颤了颤。
孙莲攥着刚从储物间翻出的塑料布，指节泛着白——布面还沾着去年收起来时的樟脑味，此刻却成了家里最要紧的东西。
她转头朝客厅喊：“大壮，把阳台那把木凳搬来！
先封客厅和厨房的窗，红沙渗得厉害，再漏进来就麻烦了。”
李大壮应着声跑过来，肩上扛着的木凳腿沾了圈细沙，放在地上时“咚”地轻响。
她看着母亲把塑料布往窗框上铺，伸手帮忙拽展边角，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，能清晰感觉到外面红沙撞击的力道：“妈，这塑料布够厚吗？
上次刮普通黄沙，薄的都被吹得破了洞。”
“这是之前裹沙发用的厚料，放心。”
孙莲蹲下身，从兜里掏出半卷胶带，“嘶啦”一声撕开，顺着窗框缝隙仔细粘牢，连最窄的边角都没放过，“你爸临走前说，红沙里可能不只是沙子，那些人呕吐发烧，指不定和这沙有关。
咱们多封一层，就少一分险。”
封完客厅的窗，母女俩又挪到厨房。
孙莲踩着凳子够高处的窗框，塑料布在她手里被拉得笔首，李大壮就举着胶带递上去，额角的碎发沾了点汗，却不敢分心：“妈，你说爸去小卖部能找到东西吗？
外面沙这么大，他会不会被呛着？”
“别乱琢磨。”
孙莲的声音从高处传来，手里的胶带粘得更紧了些，“你爸带了口罩，做事又稳，很快就回来了。
咱们把家守好，就是帮他。”
等她从凳子上跳下来，又翻出几件洗得发白的旧棉线衣，叠在灶台上，“再剪两件做简易面罩，你爸回来能换着用，咱们在家也备着，万一有急事出门，能挡挡沙尘。”
李大壮拿起剪刀，跟着母亲一起剪衣服、缝边角，棉线落在沾了细沙的灶台上，很快就裹了层灰。
孙莲把缝好的面罩叠得整整齐齐，和李长赋留下的口罩放在一起，又起身把刚带回的米面油挪到柜子最上层，用旧布仔细盖好：“往后这些得省着用，每顿米我来量，油就拌在菜里，不炒菜了——省着点烧火，也少开门换气。”
刚收拾完，窗外突然飘来一声模糊的咳嗽，裹在红沙的呼啸里，却听得格外清楚。
母女俩同时抬头看向被塑料布封死的窗户——橘红色的光透过布面渗进来，把屋里映得有些诡异。
孙莲走过去，又用力按了按窗缝上的胶带，轻声说：“再等等，你爸该回来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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