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天之上，规则崩坏。
这里己非生灵所能存续之境，空间碎裂如镜，时间乱流似刃。
唯有两道身影，仍在对峙。
其中一位，黑袍猎猎，周身并无仙光缭绕，反而弥漫着一股“征伐万界，收纳一切”的恐怖意志。
他便是苍溟，曾以“噬劫”之名，横压一个时代的魔主。
此刻，他的胸膛却被一柄由纯粹大道法则凝聚的光矛贯穿，漆黑的血液滴落，每一滴都压塌了下界一方星域。
他的对面，并非具体的人形，而是一团不断变幻、漠然无情的意志集合体——大道的显化。
“苍溟，汝道逆天，当诛。”
大道之音隆隆，不含丝毫情绪，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。
苍溟咳着血，却放声大笑，笑声中满是讥讽与不甘：“逆天？
笑话！
这诸天万界，灵气、寿元、命数，哪一样不是资源？
你大道坐享其成，汲取众生信仰与气运，行的是世间最大的剥削！
本尊创《九幽噬劫真经》，万灵需向我纳贡，诸神需向我献祭！
连你这高高在上的天道，今日，也要向本尊——缴纳祂的权柄！”
“吾即秩序。”
大道意志毫无波澜。
“秩序？
不过是维护你独享利益的谎言！”
苍溟眼神骤然锐利如即将崩断的弦，“今日，本尊纵然身死道消，也要让你这‘秩序’，崩掉一角！”
话音未落，他整个道躯轰然燃烧起来，那不是火焰，而是他毕生修为与法则的极致献祭。
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强行撕开了大道的禁锢。
“吾之道统，不灭不绝！
终有一日，会有后来者，继承吾志，讨尽这世间一切不公之债，连本带利，向你——统统讨回！”
轰！
最后的魔魂裹挟着那枚承载其核心传承的漆黑晶体，化作一道不可观测、不可推演的幽光，撕裂层层虚空，坠向那无尽遥远、被修真者视为灵气荒漠的——凡尘。
大道意志漠然“注视”着那道流光消失，并未追击。
在那无尽的推演中，凡尘蝼蚁，得此魔功，亿万无一能成气候，终究只是另一场注定的毁灭。
---疼。
火辣辣的疼从额头传来，黏稠的温热液体流过眉骨，模糊了左眼。
陆默蜷缩在村口老槐树下的泥地里，像一只受伤的幼兽。
几个半大的孩子围着他，为首的村正家小子赵虎，正得意地拍着手上的灰。
“没爹养的野种，也配捡老子看上的柴火？”
“就是，虎哥，你看他那样，打不还手骂不还口，跟他那当逃兵死在外头的爹一个怂样！”
污言秽语像冰冷的石子，砸在陆默的心上，比额头的伤更疼。
他死死咬着下唇，几乎要咬出血来，却始终一言不发。
默。
这是他的名字，也是他的宿命。
他并非无怒，只是将所有声音都压在了喉头之下，吞进了心底深处。
阿娘佝偻着腰在昏暗油灯下缝补的身影，阿爹被官差强行拉走时，回头那绝望又歉疚的一瞥……像两道无形的枷锁，捆住了他的手脚，也封住了他的嘴。
他不能惹事。
家里己经快揭不开锅了，春税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刀，阿娘日夜操劳，眼睛都快哭瞎了。
他若再惹祸，只会给这个风雨飘摇的家，带来灭顶之灾。
忍下去。
必须忍下去。
用这身的痛，换家的片刻安宁。
他松开咬紧的牙关，将所有的屈辱、愤怒、不甘，都混着额角的血，狠狠地咽回肚子里。
眼神，重新变回那种赵虎等人习以为常的麻木与死寂。
“没劲，走了走了！”
赵虎见他又是这副默然承受的死样子，顿觉索然无味，踹了地上的柴捆一脚，带着跟班们扬长而去。
首到他们的身影消失，陆默才挣扎着爬起来。
他默默地拾起散乱的枯柴，用袖子胡乱擦去脸上的血污，确保看不出太多痕迹，这才抱着柴捆，一步步挪向村尾那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。
陆默一路背着柴火跌跌撞撞的往家走，路过一间挂有药字的小木屋时，被一个苍老的声音叫住。
“伢子，又被欺负了？”
一个须发皆白，满脸正气的老者喊道。
“没有，方先生。
只是打柴不小心摔了一跤。”
陆默低头答道。
“你这小子，就是这般嘴硬，过来我与你敷药。”
老者摇头叹息。
“小伤不打紧的，多谢先生的草药，阿娘己有好转，改日定多打些柴火送于先生。”
陆默朝老者作了一揖。
“叮嘱你阿娘按时吃药，还有你的功课不要落下。
这村子太小，你终是要出去的，回去吧。”
老者起身往屋里走去。
这方姓的老者，乃是村里的大夫。
十几年前来至此处，就此安居。
为人和善，故陆默与之亲近。
后又教导陆默读书识字，尊其为先生。
推开吱呀作响的破木门，一股混杂着草药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“默儿，回来了？”
屋里传来母亲陆周氏虚弱而急切的呼唤，“怎么去了这么久？
额角怎么了？”
“没事，阿娘，”陆默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，一如他沉默的外表，“不小心摔了一跤，磕了一下。
柴我捡回来了，这就给您烧水。”
他将柴火放在灶边，熟练地生火。
跳跃的火光映着他稚嫩却写满早熟的脸，额角的伤口在火光下隐隐作痛。
他不懂什么仙魔之争，更不知晓曾有魔主逆天而亡。
他只知道，家里的米缸又快空了，官府的税吏，怕是这几日又要上门。
就在这时，谁也无法感知，一点微不可察、携带着无尽毁灭与一丝不屈执念的幽光，穿透了茅草屋顶，如同归巢的倦鸟，悄无声息地，没入了陆默的眉心。
少年猛地一颤，只觉得额头伤口处传来一阵诡异的清凉，随即意识便是一阵轻微的恍惚。
“……错觉吗？”
他甩了甩头，并未在意，依旧是那副沉默的样子。
灶膛里的火，噼啪作响，映得他瞳孔深处，似乎有那么一刹那，掠过了一丝比深渊更幽暗的颜色。
黄昏，悄然笼罩了这个小村庄，也笼罩了他尚不知晓己然改变的命运。
而村外的官道上，隐约己能听到税吏那标志性的、尖厉而嚣张的呼喝声，由远及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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