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的京城本该燥热，正午的日头能把柏油路晒得冒油，可鸦儿胡同拆迁工地的空气里，却裹着一股化不开的冷意 —— 不是树荫下的清凉，是那种渗进骨头缝里的寒意，连工人们手里的矿泉水瓶，瓶壁上的水珠都透着冷。
第三具尸体是在清晨六点被发现的。
老周头扛着铁锹刚拐进胡同口，鞋底蹭到青石板上的露水，打了个趔趄，抬头就看见李三倒在那棵百年石榴树下。
李三的姿势很怪，膝盖屈着像半跪，上半身歪向树干，右手死死攥成拳，指缝里渗着暗红的血，顺着指节滴在青石板上，洇出一小片黑痕，连苍蝇都不敢靠近。
“死人了！
又死人了！”
老周头的喊声刺破晨雾，声音发颤，手里的铁锹 “哐当” 掉在地上。
工人们涌过来时，有人掏出手机想拍照，被张彪一把按住。
人群里的小王凑近看了一眼，突然往后缩：“李三嘴角那是啥？
紫黑色的，像吐了墨汁。”
另一个工人蹲下身，小心地扒开李三的手，倒抽一口冷气：“手里攥着石榴籽！
还带血！”
三粒饱满的石榴籽躺在李三的掌心，表皮裹着血丝，像是刚从活物的皮肉里抠出来的，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。
石榴树明明还没到结果的季节，树枝上只有零星的绿叶，这籽从哪儿来的，没人说得清。
“别碰！
都别动现场！”
拆迁队队长张彪挤进来，脸色比尸体还白，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。
他盯着石榴树皲裂的树干，喉结滚了滚 —— 前两次死人后，他都偷偷让人把树底下的土翻了一遍，没见任何异常，可现在，树干上的裂纹里，似乎渗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暗红色，像血。
他突然掏出手机，手指抖得按不准号码，好不容易拨通后，声音发颤：“平…… 平小姐，您快来吧，鸦儿胡同这边…… 又出事了，这次…… 这次李三手里有石榴籽。”
西十分钟后，一辆银灰色的 SUV 停在胡同口，车轮碾过路边的碎石，发出 “咯吱” 一声。
平砚青推开车门，一身黑色工装裤配着短款冲锋衣，裤脚扎进马丁靴里，背着个半旧的帆布包，包侧的口袋里露出半截朱砂袋 —— 那是祖父生前磨的，说能避小煞。
她没理会围上来的人群，目光先扫了一圈胡同的布局：东头的排水沟被挖开，堆着黄土；西头的老墙只剩断壁，露出里面的青砖；南北两头的槐树早就被砍了，只留下树桩。
“平小姐，这是第三个了。”
张彪跟在后面，压低声音说，“前两个是王二和刘五，都是早上发现倒在这树下，手里都攥着石榴籽。
警察来看过，查了尸检，说没外伤没中毒，定了个‘突发疾病’，可您想啊，三个月死三个，都死在一棵树下，手里都有石榴籽，哪有这么巧的事？”
他说着，偷偷指了指石榴树：“我怀疑…… 这树有问题，前两次出事后，我夜里来守过，总听见树底下有‘沙沙’声，像有人在说话。”
平砚青没接话，指尖在帆布包上摸了摸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铜制罗盘 —— 盘面上刻着细密的八卦纹路，边缘是民国时期的鎏金，中心的指针不是普通的金属针，而是泛着淡蓝光泽的全息投影，这是祖父传下来的 “AR 阴阳盘”，能显怨气、定方位。
她指尖在罗盘侧面的按钮上按了一下。
全息投影突然展开，像一层薄纱罩在胡同上空，蓝色的网格线密密麻麻，覆盖住整个拆迁工地。
当网格线扫过石榴树时，原本均匀的蓝色突然炸开一片刺眼的红色噪点，像泼在宣纸上的血，顺着树干往下蔓延，在树根处凝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—— 轮廓的手抬着，像是在抓什么，又像是在求救。
“聚魂桩。”
她终于开口，声音清冷，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，“胡同改造的时候，是不是挖断了东边的排水沟？”
张彪愣了一下，连忙点头：“是…… 上个月挖的，工程队说要铺新的下水管道，把原来的老排水沟给填了，还挖深了半米。”
“那西边的老墙呢？”
平砚青的目光扫向胡同西侧，那里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，砖块堆里长着野草，“也拆了？”
“拆了拆了，规划图上要建绿化带，上个月月底拆的，拆的时候还塌了一角，砸坏了旁边的棚子。”
张彪说着，咽了口唾沫，“平小姐，这‘聚魂桩’是啥意思？
真…… 真有那东西？”
平砚青的指尖在 AR 界面上滑动，调出胡同的原始布局图 —— 那是她从祖父的旧档案里找出来的，泛黄的纸上画着西象标识。
“这胡同原本是‘西象护宅’的格局，东有排水沟为‘青龙’，负责疏导地下的阴湿之气；西有老墙为‘白虎’，挡住西边来的烈风煞；南北各有槐树为‘朱雀’‘玄武’，守住气场。
现在青龙断了，白虎没了，朱雀玄武也没了，只剩这棵百年老树孤零零地立在这儿，成了聚怨的桩子。”
她顿了顿，指尖点向红色噪点最密集的地方，“树龄越老，根系越发达，能吸附周围的气场，现在胡同里的怨气散不出去，全聚在这棵树上，谁靠近，谁就成了怨气的出口。”
她蹲下身，手指离地面还有两厘米时，突然顿住。
指尖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，不是土壤松动的感觉，是那种有节奏的、轻轻的敲击感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用指甲敲打着土壤，频率和心跳差不多。
她抬头看向石榴树的树冠，枝叶明明纹丝不动，却能听见细碎的 “沙沙” 声，像是有人在树后面窃窃私语，声音很轻，听不清内容，却让人头皮发麻。
“平小姐，您看这…… 要不咱们先撤吧？
等警察来了再说？”
张彪的声音带着哭腔，脚己经往后退了半步，他总觉得那棵树在盯着自己，后背凉飕飕的。
平砚青没理他，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无人机 —— 机身是黑色的，上面贴着一张迷你的镇魂符，是她自己画的。
启动后，无人机嗡鸣着升空，与 AR 罗盘自动配对，平砚青手里的平板瞬间亮起，蓝色网格线以石榴树为中心，层层叠叠铺开，最终凝成一个立体的胡同 3D 模型。
她滑动屏幕，聚焦树底土壤层，模型里的土壤像被剖开的蛋糕，露出深浅不一的土层结构，在地下约 1.5 米的位置，一团不规则的灰黑色阴影格外显眼，边缘模糊，却能清晰看出是成人大小，像蜷缩着的人形。
就在这时，人群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。
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挤了进来，白大褂上还沾着消毒水的味道，手里提着个银色的检测箱，箱角贴着 “法医中心” 的标签。
他径首走到尸体旁，掏出乳胶手套戴上，动作利落，眼神里没有丝毫慌乱。
“谁让你们动现场的？”
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冷意，像冰锥扎人，目光扫过平砚青手里的罗盘，眉头皱了起来，“用这种封建迷信的东西来查案，是不是有点太不专业了？
尸检讲究证据，不是靠一个破罗盘就能下定论的。”
平砚青抬眼看向他。
男人个子很高，大概一米八五，肩膀很宽，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，镜片后的眼睛透着理性的光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。
他胸前的工作证挂在白大褂口袋里，照片旁写着 “法医 水野舟”，名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：“痕迹鉴定与磁场分析专业”。
“水法医，这案子…… 有点特殊。”
张彪想解释，却被水野舟抬手打断。
“再特殊也得讲科学。”
水野舟蹲下身，小心翼翼地掰开李三的手指，动作轻柔，像是怕破坏证据。
他取出那三粒带血的石榴籽，放进透明的证物袋里，贴上标签：“鸦儿胡同案，死者李三，物证 01 号”。
他又从检测箱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仪器 —— 是便携式土壤检测仪，探头贴近石榴树根部的土壤，按下启动键，屏幕上很快跳出一串数字：“尸胺浓度 0.8mg/kg，远超正常土壤的 0.1mg/kg。
还有，这里的磁场波动是 2.4GHz，明显异常，可能存在金属异物。”
他站起身，看向平砚青，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：“这不是什么‘聚魂桩’，是有人把尸体埋在树下，尸气渗进土壤，加上地下可能有金属异物导致磁场异常，影响了人体机能，才导致死亡。
你所谓的‘红色噪点’，大概率是罗盘的电子元件受磁场干扰出现的故障。”
平砚青没反驳，只是指了指 AR 界面上的红色噪点：“水法医，你说的尸体，大概在树底往东三米的位置，深度一米五左右，不信你可以测测那边的土壤。
还有，你可以检测一下那棵石榴树的树干，里面应该有东西在震动，不是金属，是…… 怨气凝结的实体。”
水野舟皱眉，将信将疑地走到树干旁，把磁场检测仪的探头贴上去。
屏幕上的数字突然开始疯狂跳动 ——2.6GHz、2.8GHz、3.1GHz，最后停在 3.1GHz，比刚才整整高了 0.7GHz。
仪器发出 “嘀嘀” 的警报声，刺耳得让人捂耳朵。
与此同时，平砚青领口处的衣服微微鼓起，她下意识地摸了摸 —— 那里藏着半块青铜片，是祖父去世前留给她的，边缘有些磨损，此刻正传来一阵细微的发烫感，像揣了个小热水袋，温度还在慢慢升高。
“这不可能……” 水野舟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惊讶，他反复按了几次检测仪的重启键，屏幕上的数字还是 3.1GHz，没有任何变化。
树干里确实有震动，隔着树皮都能感觉到，频率很规律，和刚才平砚青指尖感受到的敲击感一模一样。
平砚青没再说话，目光落在李三腰间的手机上。
手机还亮着，屏幕上是未锁屏的相册界面，背景是李三的女儿，扎着羊角辫，笑得很开心。
她走过去，小心地按了一下屏幕，避免破坏指纹，最新的一张照片跳了出来 —— 是凌晨三点拍的石榴树，照片里的天色很黑，只有手机闪光灯的光，树桠间的阴影里，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，像是站在那里，又像是贴在树干上，看不清脸，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，手臂很长，垂在身体两侧。
照片下方，还有一条未发送的消息，输入框里只有半句话：“树在动，它在抓我的脚……” 后面是一串乱码，像是手机突然故障，没能发送成功。
就在这时，石榴树突然晃了一下，不是风吹的那种晃动，是整棵树从根部开始的震动，树枝上的绿叶 “哗啦” 作响，一片叶子飘下来，落在平砚青的手背上。
叶子很凉，带着一股淡淡的腥气，不像树叶该有的味道。
她抬头看向树冠，刚才还空无一人的树后面，似乎有个黑影闪了一下，速度很快，像一阵风，又像人的影子被灯光拉长后突然消失。
水野舟也注意到了动静，猛地转头：“谁在那里？
出来！”
没有人回答。
只有风穿过胡同的声音，带着石榴树特有的涩味，裹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，慢慢渗进每个人的骨头里。
工人们开始往后退，没人敢再靠近那棵树，张彪的脸己经白得像纸，嘴唇哆嗦着，说不出一句话。
平砚青握紧了手里的罗盘，AR 界面上的红色噪点越来越密集，那个树底的人形轮廓，似乎正慢慢抬起头，朝着她的方向，伸出了手 —— 轮廓的指尖处，红色噪点凝成了一个小小的、尖锐的形状，像指甲，又像石榴籽的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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