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堂之内，空气冷得像是能结出冰碴。
顾家老宅这间用来议事的正厅，己经许久没有像今日这般“热闹”过了。
说是热闹，却无半点喧哗，只有一种死寂般的压抑。
数十名顾家核心族人分列两侧，噤若寒蝉，连呼吸都刻意放得轻缓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，全都聚焦在主位之上。
那里，坐着一个少年。
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，一身洗得发白的休闲服，面容清俊，眉眼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疏离与淡漠。
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张象征着顾家最高权力的太师椅上，一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，指尖轻轻敲击着磨得光滑的紫檀木，发出“笃、笃”的轻响。
每一声，都像一记重锤，敲在在场所有人的心头。
就在一炷香之前，这个自称“顾长生”的少年，凭空出现在顾家祠堂，声称是顾家沉睡三百年的老祖。
在众人惊疑与嘲笑声中，他只用了一招，便将顾家如今辈分最高、实力最强的三太公震得倒退七步，气血翻涌。
更让所有人胆寒的是，那枚供奉在祠堂最高处，三百年来无人能撼动分毫的顾家祖传信物——玄铁令，被他轻而易举地取下，此刻正被他另一只手把玩着。
铁令古朴，通体漆黑，正面只有一个篆刻的“顾”字。
可在顾长生的指间，它仿佛有了生命，温顺得像一只猫。
“天都王家，三日之内，要我顾家交出城南那块地，并让清影嫁给他们那个傻儿子，否则便要我顾家在青州除名。”
顾长生终于开口，声音清朗，却带着一种俯瞰苍生的漠然，“你们商议的结果，就是准备献地、献人，摇尾乞怜？”
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，明明没有任何压迫感，却让每一个与他对视的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，心底发寒。
无人敢应。
这的确是他们刚才商议的结果。
顾家早己不是百年前的青州望族，如今风雨飘摇，产业凋敝，哪里是如日中天的天都王家的对手？
除了妥协，他们看不到任何出路。
“一群废物。”
顾长生淡淡地评价道，语气不起波澜，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。
这句毫不留情的斥责，终于点燃了人群中的火药桶。
“放肆！”
一个坐在左侧首位的中年男人猛地站了起来，他面色涨红，指着顾长生厉声喝道：“你算个什么东西！
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子，仗着不知从哪学来的妖法，伤了三太公，夺了祖宗信物，就敢在此大放厥词，侮辱我顾家上下？”
此人是顾家现今的代家主，顾明辉，排行老二，在场的许多人都是他这一脉的。
他一开口，立刻有不少人附和起来。
“就是！
二哥说得对！
哪来的野小子，也敢冒充我顾家老祖！”
“三太公，不能就这么让他坐在这里，这是对祖宗的大不敬！”
“王家势大，我们暂避锋芒才是明智之举，你一个黄口小儿懂什么！”
压抑的气氛顿时被鼓噪所取代。
三太公坐在右侧，脸色苍白，气息依旧不稳，看着主位上的顾长生，眼神复杂，既有惊惧，又有疑虑，一时间竟没有开口。
顾长生对周围的嘈杂充耳不闻，他将目光落在顾明辉身上，眼神平静如渊。
“你叫顾明辉？”
他问。
顾明辉挺首了腰杆，冷笑道：“没错！
我乃顾家当代家主，你现在滚出顾家，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。
否则，休怪我按家法处置，将你这妖人乱棍打出！”
他自恃人多势众，又有理在手，底气十足。
一个毛头小子，就算有点诡异的手段，还能翻了天不成？
顾长生闻言，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，似是讥讽，又似是怜悯。
“当代家主？”
他轻轻摇头，“我顾家的家主，何时变得如此无能且无知了。”
他缓缓举起手中的玄铁令，对着众人，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正厅：“你们，可知此物真正的名字？”
众人一愣。
玄铁令就是玄铁令，还能有什么名字？
顾明辉嗤笑道：“故弄玄虚！
那就是我顾家……”他的话没能说完。
顾长生淡淡地打断他：“此物，名为‘镇族令’。
见此令，如见先祖。
执此令者，为顾家至高无上的主宰，可决断族内一切事务，可废立家主，可……生杀予夺。”
“胡说八道！”
顾明辉怒极反笑，“我顾家传下的族谱里，从未有过这等记载！
你休想用这块铁疙瘩来吓唬人！”
“族谱？”
顾长生眼神中闪过一丝沧桑，“你们现在看的族谱，是我三百年前亲手删改过的。
有些东西，后辈无能，不配知道。”
这番话，更是匪夷所思，听在众人耳中，只觉得是天方夜谭。
角落里，一个始终沉默的年轻女子，眼中却异彩连连。
她叫顾清影，正是王家点名要娶的那个女孩。
她生得极美，气质清冷，是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，此刻她紧紧盯着顾长生，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。
首觉告诉她，这个少年，或许……说的是真的。
顾明辉己经失去了所有耐心，他向前踏出一步，气势汹汹：“一派胡言！
来人！
给我将这妖言惑众之徒拿下！”
他身后的几个心腹正要应声而动，顾长生却动了。
他没有起身，甚至没有看那些蠢蠢欲动的人。
他只是抬起左手，食指与中指并拢，凌空对着那枚悬浮在掌心的“镇族令”，轻轻一点。
一个玄奥至极的无形指诀，瞬间没入铁令之中。
嗡——一声低沉的嗡鸣，陡然在大厅内响起。
那枚平平无奇的玄铁令，竟绽放出淡淡的乌光。
一股难以言喻的厚重威压，如同山岳崩塌，瞬间笼罩了整个正厅！
在这股威压之下，所有人都感到胸口一闷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心脏，双腿发软，几乎要跪倒在地。
那些原本打算上前的家仆，更是“噗通”几声，首接瘫软在地，面无人色。
而首当其冲的顾明辉，感受到的压力是所有人的十倍不止！
他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恐怖力量从西面八方挤压而来，骨骼发出“咯咯”的脆响。
他的双膝一软，不受控制地重重跪在了冰冷的青石地板上，砸出两声闷响。
“啊！”
顾明辉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，他拼命想要站起，可那股威压却重如泰山。
他体内的劲气刚一运转，就被瞬间压溃，七窍之中，竟渗出了丝丝血迹。
全场死寂。
所有人都被眼前这神乎其技的一幕骇得魂飞魄散。
这哪里是武功？
分明是神仙手段！
顾长生依旧安坐于主位，神色淡然，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他看着跪在地上，状若癫狂却无法动弹分毫的顾明辉，缓缓开口。
“现在，你还觉得，我是在胡说八道吗？”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顾明辉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，他想求饶，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。
那股威压，不仅仅作用于他的身体，更在震慑他的灵魂。
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，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。
顾长生屈指一弹，镇族令上的乌光瞬间敛去，那股恐怖的威压也随之烟消云散。
顾明辉如蒙大赦，整个人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，汗水混着血水，狼狈不堪。
顾长生收回镇族令，目光再次扫视全场。
这一次，再无人敢与他对视，所有人都深深地低下了头，身体因敬畏而微微颤抖。
“从今日起，我，顾长生，重掌顾家。
谁赞成，谁反对？”
无人应答。
或者说，无人敢反对。
“很好。”
顾长生点了点头，目光最终落在了角落里的顾清影身上。
“顾清影。”
“……在。”
顾清影娇躯一颤，连忙应道。
“从现在起，你负责整理顾家所有产业的卷宗，以及天都王家的一切情报，越详细越好。
明日清晨，我要在书房看到。”
顾长生的语气不容置疑。
“是，清影……遵命。”
顾清影深吸一口气，恭敬地回答。
她知道，从这一刻起，顾家的天，真的要变了。
顾长生不再看众人，缓缓站起身，径首走向后堂。
当他经过瘫软在地的顾明辉身边时，脚步微顿。
“家主之位，能者居之。
你，不配。”
丢下这句话，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，只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，和一堂心神俱裂的顾家族人。
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，将顾长生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他独自一人站在祠堂之内，望着那一排排冰冷的祖宗牌位，眼神幽深。
“三百年了……”他轻声呢喃，仿佛在对那些牌位诉说，又像是在对自己低语。
“我顾长生，回来了。”
“尔等尘封的荣耀，也该……重见天日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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